因为我被照亮过，所以我来照亮你

文|张春陵

年幼时，初读《水浒》，是出于自己的好奇与家人的敦促，于是只读了个囫囵。少年时，再读《水浒》，却颇有些欲罢不能，甚至连着几回熬夜捧书，在家人连连的催促下才不甘愿地合书闭眼。

但，梦里也还是那个义薄云天、爱恨交织的江湖……

是啊，品《水浒》，不正如品一壶百年风雨沉淀后的烈酒琼浆吗？初觉辛辣，难以下咽；再品醇香，不觉贪杯。回味悠长，不觉间，胸膛似装满了百年的故事、百年的沧桑。“酒”酣间，梦回北宋——

我看到了！看到了那片奸佞当道、民不聊生的灰色天空；看到了那群率性直爽、意气风流的江湖好汉。

我听到了！听到了梁山义士“被逼谋反”的无奈呐喊；听到了市井之中，百姓的啧啧称道……

在那个江湖里，奇人异士犹如天上星宿般，繁茫耀眼。在这些璀璨群星里，让我最无法移目的，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——豹子头林冲。他的光芒与晦暗是交织的——武艺高强却谦逊有礼，萍水相逢的鲁达特也能平和相待，是有礼有节的君子；他碧血丹心，对于朝廷的任用他恪尽职守，可以说，是个兢兢业业的职场人。

但他也是个有不完美的真真实实的人：妻子被调戏，他忍；受诬陷，他忍；险些遇害，他忍；新领导忌惮他、冷落他，他还是忍……这一系列的懦弱与妥协，千百年来，也和他的英雄事迹一同为世人所诟病。这样的晦暗，是一袭英武战袍下不堪的补丁，令人叹惋咋舌。

可能正是因为如此，读到风雪山神庙一章时，我们才顿觉神清气爽，格外痛快：发配沧州，看管草料，已够憋屈了；屋漏还偏逢连夜雨，就连那漫天的大雪似乎都在欺负这个虎落平阳的落魄英雄——无情地压垮了他唯一可以栖身的茅草屋。

正如大雪也许会压弯松柏，但绝不会压折一般：英雄的腰杆也许会向生活弯下，但绝不会软成媚骨，一味求全。也算因祸得福，无处落脚的林冲只好外出喝酒解闷，只好夜宿不远处的山神庙，也凑巧听见外陆谦等一干小人的阴谋。

那一刻，英雄骨血里的愤怒终被唤醒！借着微醺的酒意，痛快地了结了小人，肆意挥洒了满腔的怒意！

是的，那场大雪啊，擦去了英雄战袍下的点点污秽，也擦亮了英雄的本色！

因此，我格外喜欢这个平凡的英雄——他有平凡人对于成功的渴望，有平凡人现世安好的追求，有平凡人面对强权的畏惧懦弱；但他终究是个英雄——果敢刚毅、仗义侠气。

试问即使从小接受开明、独立、创新思想熏染的你我，面对林冲当时的境地，一定能做出比他更好的选择吗？试问当今社会忙碌且慌张地谋生的我们，又有多少敢同自己或身边人遭受的不平事反抗？

日语中有一个词叫“社畜”，意指在现实工作中被压榨却只能顺从的职场人。同为平凡人，对于身边无力愤愤不平的“社畜”们，我们就能理所当然地占据道德高地，报之以鄙夷？

不！生活，当然需要一点儿热血，需要一点对抗不平事的勇气和能量。但这份勇气与能量不是与生俱来的，而是每一个平凡的社会人对彼此报之以理解、温暖，互相给予的！

正如星星之火，燎起整片平原；正如网络兴起的“girls help girls”，女孩们的守望相助；正如多病体弱的张桂梅校长用颤抖的肩膀撑起女校，捧起一颗颗原本黯淡的星星，让她们照耀他人；正如林冲落草梁山，本已在冷落排挤中心灰意冷，而晁盖七人的出现，点燃了原本骨子里的热血——那当场索了卑鄙小人王伦命的一枪，便是最好的印证！

可见，《水浒》之所以历经百年洗涤，仍被世人奉为经典，并非只是因为书中一百八个人义薄云天、情节曲折动人；还因为——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，更因为，我们能在这些大英雄的身上找到独属于自己这个“小人物”的情怀。

一部《水浒传》，一百零八条好汉，一百零八条好汉又走出了一百零八个不同的江湖。一段人生，你我也需要一点儿勇气、一点儿热血和一点儿少年时的愤怒，去走出自己的江湖！

是的，因为我被温暖过，所以我来温暖你；因为我被照亮过，所以我来照亮你。